欢迎来到青海网络广播电视台!

一个康巴汉子用生命书写的忠诚

来源:青海日报作者:编辑:M2O管控平台发布时间:2015-04-23 查看数0

 

第二首歌:再唱山歌给党听——雄鹰为什么这般自由欢唱

 

昂嘎1950年5月出生于玉树县一个牧人家庭,1968年5月参加工作,1973年加入中共产党。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他是被姐姐带大了。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一直在党和政府的关怀和帮助下不断成长起来的。大学毕业后,他曾一度留校。有一天,他站在青海民族大学的楼顶上,望着天空中飞翔的一只鹰,心想,自己也应该是一只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鹰。据说,他是受了那只鹰的启示,才决定离开城市的生活回到玉树的。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玉树草原。他太爱玉树这片土地了,他曾对人们说过一句话:“这辈子我是人,如果下辈子转世为一头牦牛的话,我还愿意生在玉树。”

 

回到玉树以后,他先后在州文化局、广电局、宣传部、州政协工作。在文化部门工作期间,他搜集整理的玉树民间文学作品集就有十余本,玉树地区格萨尔王传77卷210多册,出版画册6本,策划、录制光盘22张,为玉树民族民间文化的抢救、挖掘、保护和传承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而他本人也可以说是一位多产且影响广泛的艺术家。陆续创作了300多首诗歌和歌词,其中,《潇洒的康巴人》、《大美玉树》等歌曲广为传唱。无论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个文化工作者和组织领导者,他对玉树文化事业所做出的贡献,在玉树几乎无人望其项背。玉树几乎所有的文化人都受到过他的提携、扶持和帮助,一大批卓有成就的学者、音乐人、画家、作家和诗人都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玉树139座寺院的活佛和堪布们记得,为了保护传承民族文化,多少次,昂噶曾与他们促膝谈心,共商寺院文物保护大计的情景。为格萨尔及十三大将灵塔、东仓大藏经、藏娘佛塔等珍贵文物的保护,他一直在尽心竭力,一直在奔走呼号。

 

采访札记:最近一段时间,他的事迹被省内外媒体做了大量报道,在很多报道中,他几乎被描述成了一个完人,甚至是一个伟大的人物。说他才华横溢、文采飞扬,说他创作的诗歌脍炙人口,说他写的歌词经久传唱,说他拍的电视片堪称经典……其实,客观地讲,就某一方面而言,昂噶都不是做得最好的人,在玉树也不是。他写诗,但他肯定不是玉树最优秀的诗人;他写文章,也肯定不是玉树最杰出的作家;他写歌词,也不是玉树最有成就的词作家;他拍电视,即使广为传颂并获“星光奖”一等奖的那部纪录片《格拉丹东的儿女》,他顶多也是几位主创人员之一……就个人成就而言,几乎在所有的领域,都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但是,有一点,在玉树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那就是他对整个玉树文化事业的向前推动和发展所做出的不懈努力。为此,几乎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和智慧。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玉树这样一个民族地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藏族干部,他一直积极倡导一种爱党、爱国、爱家乡的创作热情,并将这种情怀化作一种文化自觉、自信的良知,激励团结所有文化工作者为之不懈奋斗。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党、对祖国的一片赤诚。我认识昂噶至少有20年多年了吧,记得很多年以前,在一次交谈中,他曾谈到过他对党、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他说,这是立场和原则问题,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有丝毫的动摇。不太了解昂噶的人,初次接触时,会感觉,他的这种感情有点不真实,像是装出来的。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话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跟他接触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从不伪装自己,他敢爱也敢恨。他对很多人都说过,爱党、爱祖国、爱家乡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就要理直气壮,就要旗帜鲜明,不能遮掩。他爱人拉珍告诉我,他在家里也经常说这样的话。

 

4月初和4月中旬,我曾两次赴玉树采访,我翻阅过他留下来的很多文字,有些已经公诸于世,还有很多文字我们是第一次翻阅。我发现,在他几乎所有的文字中,使用频率最高词汇就是"党"、"祖国"、"人民"和"家乡"。如果说,他所有的文字只有一个主题的话,那么,这个主题就是:爱党、爱国、爱人民、爱家乡。

 

“爸爸说经历寒冬的人才知道太阳的温暖,妈妈说经历苦难的人才懂得人间的真情。当故乡变成一堆废墟的时候,是谁感动了玉树为我们敞开呵护,呵护的胸膛;当家园遭遇一场灾难的时候,是谁感动了玉树为我们撑起一片生命的苍穹;当心灵受到一次摧残的时候,是谁感动了你我建起一座爱心,爱心的殿堂。那是人心所向的共产党,那是我荣辱与共的祖国,那是我生死相依的全国各族人民……”这是玉树地震后,他在一首题为《感动》的歌词中所写的话语,这首歌在玉树已经广为传唱。

 

“奔腾不息的江河,今天为什么这般激情奔放,因为千年雪山是澎湃的翅膀,不管流到塞北江南,雪山的恩情永远铭记心上。翱翔蓝天的雄鹰,今天为什么这般自由欢唱,因为万里天空是你展翅的梦想,不管飞得再高再远,天空的恩情永远铭记心上。浴火重生的玉树,今天为什么这般美丽坚强,因为祖国母亲是我不倒的脊梁,不管走过今生今世,祖国的恩情永远铭记心上。”这首题为《感恩》的歌还不曾谱成曲子,它最早只出现在他妻子、儿子和女儿的手机上,后来又在很多玉树人的手机上流传,后来也流传到了我的手机上。

 

采访札记:在读这些文字时,我曾不断地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在这个玉树藏族男人的心里,共产党、祖国和人民占据着怎样的位置?随后,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是否也有一个同样的位置装着这些庄严神圣的字眼?我不敢肯定。但是,我确信,在昂噶的灵魂深处,它们不只是一些字眼,它们早已经成为骨肉和精血,是他生命和精神品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们之所以弘扬昂噶精神的根本所在。因为,当下的青海乃至全中国都需要这样的精神品质。

 

这两首歌词都是昂噶在玉树地震以后新创作的作品,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党、对祖国的一片赤子之情。这是昂噶一生所坚守的一个信念,不但从未动摇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坚定了。尤其是2010年4月14日玉树地震后,那感天动地的抢险救灾场面,那艰苦卓绝的灾后重建伟大斗争,使他体会了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感动。他和玉树一起见证了人类重大救灾史上的一个奇迹,见证了中华民族强大的国家力量。各族中华儿女三年多时间的浴血奋战,在玉树这片高寒极地上写下了一部惊心动魄的悲壮史诗。生为一个玉树人,他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玉树地震前,昂噶已经到州政协任副主席了。地震时,他正在西宁住院治疗,听到地震的消息,他立即中断治疗回到了满目疮痍的玉树。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有那么多同胞在地震中丧生,家园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他欲哭无泪……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中去为玉树分担苦难和忧虑。一开始,他就在州府所在地组织救灾,分发救灾物资……地震后的好几天里,他白天黑夜都在州政协组织救灾的帐篷里,很少回到家人身边。那些天,他们一家人都挤在一辆车里过夜,五六天以后,他们家才分到一顶帐篷。一家人住到帐篷里的时候,他已经到果青村蹲点救灾,他是救灾组组长。之后,一直在果青村蹲点,直到七个月之后才回到州上。

 

他妻子拉珍说,他所有的心血都献给了玉树的文化事业,即使在家里他也在为这些事情忙碌,没时间操心家里的事——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家里,自己的碗放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小儿子至今还是一个城建局的合同工,周围的人有时候也替我埋怨他,说他只要稍微操点心,家里就会过得好一些。可是,我清楚,他不会用手中的权力去给家里谋利益。”

 

曾与昂噶一起共事的囊谦县委宣传部长多杰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十几年前,昂噶家装修厨房,钉子用完了,需要去买几颗钉子,当时,家里只有拉珍一个人,走不开。无奈,拉珍就给昂噶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帮着去买一下。昂噶得知此事后,回到家里就大发雷霆,说:“单位上的车是配给我昂噶工作用的,不是私人财产,以后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果青村村支部书记文江回忆说,果青村是重灾区,全村524户人家所有的房屋都塌了,死亡52人,伤者数百人。他记得,好像是第五天,昂噶他们就来了,一共六七个人。来了之后,一直在忙着救灾,抢救伤员、分发救灾物资、登记灾情、发放抚恤金……每天从一大早要忙到次日凌晨两三点还忙不完。文江看到,昂噶的脸色很差,像是病得不轻,有几次,还看到他在大把地吃药。他就劝他回州上去歇几天。昂噶说,他没事。就继续忙。

 

与昂噶一起去果青村蹲点的州法院副院长韩国福告诉我,昂噶一家人当时就住在体育场的安置点上。一天,他去他们家的帐篷看了看。那时,灾区的大部分帐篷里已经通上电了,可他们家帐篷里连个灯都没有。他就有点想不通,一个政协副主席如果想办法给自己家里解决一下照明问题,似乎并不为过。可是昂噶不会这样做。韩国福看不过去,从自己单位给他们家抬去了一台发电机。

 

2013年,中国文联组织文艺家到玉树慰问演出时,文联领导曾到昂噶家里慰问这个玉树州文联的第一任主席。那时,昂噶一家已经搬入重建后的新居,但是,家里几乎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听说中国文联的领导要来家里,昂噶觉得应该有所准备,他甚至还从州民中一个朋友那里借了一台电视机摆放在家里,还特意打了借条。

 

从果青村回来之后不久,他就退休了。可是,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手续而已,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退休以后的昂噶甚至比以前更忙了。很快,他接到一个重要任务,组织排练一台歌舞剧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以感谢党和国家的亲切关怀,感谢全国各族人民对玉树的无私援助和厚爱,这台歌舞剧就是《玉树不会忘记》。每一个看过这台节目的人,都为之流下过眼泪……而昂噶付出的整整八个月的生命时光——要知道,他已经没有几个八个月了!

 

在昂噶的遗物中,我还找到了很多类似备忘录一样写着简短文字的纸张。上面按顺序记着他要急需过问的一些事情,其内容从重建项目的规划设计到公共文化设施建设,从民生大计到大街小巷的环境卫生,事无巨细,无所不包。譬如,有一张纸上写着这样的文字:“巴塘河边,厕所。给吴德军打电话。”这几个汉字的意思是,那天,他去文成公主庙路过巴塘河,看见一个公厕建在河边上,粪便直排河里,污染了河水。他觉得,这太糟糕了。他要给时任州委副书记、玉树县委书记的吴德军打电话过问此事。后来,吴德军给我说,他当天就把电话打过来了,显得很气愤。放下电话,吴德军就责成有关部门立即着手整改。第二天,那个厕所已经从巴塘河边上消失了。

 

还有一张纸上写着这样一些话,其实就是几个词组:三江源报、州文联、杂志、土风歌舞团……等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他写下这几个方块字的时候,玉树刚刚地震不久。盯着那几个零乱的汉语词汇,我没看出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任州委宣传部长时曾创办《三江源报》,震前已经停刊,其它几个词语意味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后来见到玉树州委书记文国栋,他说的一席话才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文国栋说,玉树地震后不久,一天,昂噶来找他,建议,必须尽快让《三江源报》复刊,尽快组建成立玉树州文联,尽快让土风歌舞团恢复正常,尽快创办《康巴文学》等杂志。说震后的玉树急需要文化精神的抚慰和鼓舞。很快,这些事就在地震的废墟上一件件得以落实,对震后玉树社会秩序的恢复和稳定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文国栋感慨道:“昂噶在地震后第一时间里提出这样的建议对当时的玉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那个时候,他早已经在州政协任副主席了,你说,这些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换一个人会操心这些事吗?不会的。这样的事只有昂噶会做。”文国栋回忆说,近三年多来,昂噶提出类似建议的次数不下几十次,涉及到玉树灾后重建和社会管理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文化建设方面的很多建议后来都成为决策的重要依据。

 

在玉树采访时,很多人都给我讲过这样的事,说他们经常会接到昂噶的电话,收到昂噶留的纸条,所反映问题都事关灾后重建和群众的生活。一次他给吴德军打电话说,扎曲河边的那些垃圾必须尽快清理。还有一次,他打电话给州电视台,说结古新建成的街道边上经常有人随地大小便,令人心痛,建议公开曝光。旦周才仁回忆说,那个时候,他早已退休了,而且,身体还不好,换个人,谁还有心思管这些事?可他是昂噶。他要是不管这些事,他就不是昂噶。

 

早在2008年,昂噶就被确诊患有早期肝硬化,肝门上还有血管瘤。因为考虑到这个血管瘤,不得不放弃手术,而采取保守的治疗方法。他妻子拉珍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对我说:“当时,医生就一再叮嘱,他的病不能劳累。可他不但不听劝,还让家里人保密。说玉树遭受这么大的灾难,再不能为这点小事给别人添乱。”拉珍曾是县医院的一名医护人员,对自己爱人的病情可以说是心里有数。州文联副主席仁青战德告诉我,每次去他们家串门时,总看见拉珍逼着昂噶吃药的情景。

 

旦周才仁说,每次有人劝他注意身体时,他总拿一句康巴谚语来搪塞:“人为什么害怕死,因为人只有一次生命;人为什么不怕死,因为总有一天人都会死。”

 

心灵独白(昂噶说):“一个人不能为活着而活着,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人一定要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为什么要活着?最好的办法是,把你所得到的每一份爱都加倍地归还给这个世界。只有这样,有一天你才能安心地离开。

 

昂噶有三个孩子。大儿子桑周,在玉树市一个街道办工作;小儿子巴丁松保,是一个合同工;女儿更松德吉(也叫宵燕),是个医生,在州医院工作。耿松德吉告诉我:“2013年9月,他本来也在西宁住院,为了玉树灾后重建的庆典,他瞒着母亲、瞒着医院,再次回到玉树,夜以继日地编排节目。整整两个月,他天天都去彩排现场。我劝他别去,打针,休息一下,他却说,收官庆典事关重大,不去,我放心不下啊。”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便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接着说:“后来我注意到,他的右手一只插在腰里,他是想用手掌按压的方式减轻病变的疼痛……在生命的最后,他还在为玉树操劳。”

 

那个时候,昂噶其实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庆典活动一结束,他就到西宁的家中休息了,也到医院去检查过病情,医生们说,肝硬化已到晚期,最佳的治疗时机已经错过,只能保守治疗。他自己也不打算再为此费更多的心思了。可是,妻子拉珍和儿女们不甘心,他们想再试试。一家人商量后决定:2014年1月13日去北京治疗。已经联系好医院了,机票也已经买好了。

 

时间到了1月12日。第二天就要去北京了,这是一次远行,拉珍正在收拾行李。她突然听到,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昂噶轻轻地一声叫喊。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看时,昂噶半蹲在地上对他说,他有点恶心。拉珍一下就想到了他肝门上的那个血管瘤,赶紧送到医院一看,果然是那个血管瘤爆裂……当日午时12时10分,昂噶停止了呼吸,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任玉树州委副书记吴德军说,12日上午,昂噶还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第二天要去北京看病,玉树的文化建设方面他还有一些想法需要给州上反映。最后,还说,如果能活着回来,夏天在玉树举行的康巴艺术节上,他还要一显身手……

 

采访札记:昂噶离开以后,很多人还并不清楚,他曾经病得那么严重,便感觉,他走得太突然了!很多人知道他的病情之后,又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已经退休了的人,明知病得那么严重,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我很想当面问问昂噶,可是,昂噶已经不在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2011年底的一次会上,还跟他打过招呼。我说,你多保重——近三四年间,我对每一个所见到的玉树人都说,你多保重!他说,兄弟,我没事!记得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非常消瘦了,脸上原本就很凸出的那些部位越发棱角分明了,两颗硕大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此时此刻,回想那一幕时,昂噶仿佛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他没有跟自己过不去,他只是想把还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而那支山歌却是唱不完了。因为,他早已经意识到,即使能把所有剩下的事情都做完了,他也不可能唱完自己心中的那支山歌了。

 

依照他身前的遗愿,他的遗体没有按当地风俗天葬,而是施行了火葬。依他嘱咐,他的骨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洒在了结古的彭措达泽山上,一部分洒在了巴塘河里。

 

在很多场合,昂噶曾这样描述自己:“我的额头就是巴颜喀拉山,一双眼睛是扎陵湖和鄂陵湖,两个鼻孔是长江和黄河。我洁白的牙齿永远不会脱落,我浓密的黑发永远不会变白,我嘹亮的歌喉永远不会嘶哑,我滚烫的热血永远不会冰冷,我赤诚的心灵永远不会变色……”

 

我在想,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是否还依然保持着这个模样?是否还在继续歌唱他用一生都没有唱完的那支山歌?

    推荐视频